向污染宣战！今年4月，史上最严格的《环保法修订案》在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上获得通过，新法将于明年1月1日起实施。而2014年的佛山，也已主动进入了“环保执法年”，以空前的力度向着更蓝的天空、更清的河水、更宜居的城市前进。

历经多年整治的汾江河已经逐渐得到恢复，摆脱了过往水体又黑又臭的现象。

  对于佛山，环保远远超过其字面上的意义：这是关乎整座城市命脉的产业结构自我调整，是对营商环境的优化与抉择，也是对“满意政府”承诺不计成本的努力践行。环保的成与败，必将影响未来佛山的城市竞争力。正因如此，关注环保，就是在关注佛山的未来。从今天起，《南方日报·佛山观察》将陆续推出“佛山环保大调研系列报道”，敬请垂注。

  “今年佛山抓环保有两句话，一是从企业抓起，二是动真格，绝不忽悠。”时隔十数日之后，佛山市副市长许国在全市重点行业大气污染治理工作会议上的凝重态度，仍在成为企业界人士的谈资。

  在此两个月前，佛山正式将2014年确定为“环保执法年“。此后时任市长的刘悦伦代表市政府与各区政府签订佛山市建设满意政府100项环保民生实事(2014年)责任书，立下“军令状”。伴随着一系列力度空前的政策制度，一张环保大网已经撒开。

  在这座华南最典型的工业城市中，传统制造业大多沾过污染的影子。复杂、艰难、代价巨大，几乎可以被视为政府环保工作的天然标签。

  而环保也可被视为整座城市生长发展的一面特殊镜子。在走向富裕、宜居、持续发展的路上，佛山一直在或主动、或被动地与来自产业本身的污染开战。这场“战争史”也浓缩着佛山发展中最核心的内在矛盾。

  本世纪初起，“环境重于GDP”的思想，已在佛山政界出现，并为历届佛山党政主官所继承，甚至加强。而面对面对越来越高的环保要求、社会监督和治理压力，佛山的环保制度也在不断覆盖新的领域、不断形成更系统完整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

  一个细节是，在2004年的佛山市政府工作报告中，环保甚至无法单独占有一个小节，在先后顺序上拍在体育之后。而十年之后，去年的报告中，生态环保工作已经有上千字的空间，占据了全文十七分之一的空间。此间的变化，堪称颠覆。

  市政府工作报告中的“地位之变”：

  从寥寥数语到大篇幅列出

  值得一提的是，报告中包括“促进体育等各项事业发展”等内容的“推动文化名城建设，促进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段落，还排在环保内容之前。

  要从庞大繁杂的官方信息中选取一个角度，用以观察佛山环保治理的变迁，那么每年由市长代表市人民政府所作的市政府工作报告，无疑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上佳选择。

  时间倒流十年，2004年的佛山充满青春的气息，“一市辖五区”的行政管理体制此时刚刚运作一年。在时任市长梁绍棠所作政府工作报告中的一年回顾部分中，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内容，但找不到关于环保的专门小节。

  该报告中，环保内容两次与计划生育并列在一起。在总结一年工作时，原文称，“环境保护和计划生育工作在巩固中加强。”在新一年工作安排部分，环保内容继续与计划生育并列，原文是“加强环境资源保护和计划生育工作，促进可持续发展”。

  不过其中涉及的环保内容始终多于计划生育，诸如“加大佛山水道和内河涌的整治力度，改善流域水质，提高水环境质量”等内容，多年后仍在执行。值得一提的是，报告中“促进体育等各项事业发展”等内容，还排在环保之前。

  此后在佛山市政府工作报告中，环保“地位”的一次鲜明转折，出现在国际金融危机阴影笼罩的2008年。在时任市长陈云贤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生态环保建设成效相关内容罕见地出现在全文的第三段，并公布了两种主要污染物的下降比例。

  在报告总结一年工作时，环保也有了专门段落，且位置靠前，仅次于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这背后的一个重要背景是，在报告出台前的2007年，佛山正在掀起对陶瓷空前力度的整治，环保风暴席卷数百家企业。南庄、石湾等专业镇的天空，乃至国内相关产业的区域结构都由此发生改变。

  节能减排是当时整个佛山政治、经济生活的关键词，而不仅局限于环保。对新一年工作，该报告提出“大力推进节能减排。加大对陶瓷、纺织、玻璃、铝型材等行业改造、整治力度”。此后数年中，这些内容一直贯穿了佛山这座工业城市的经济运行。

  不出意外，此后在2009年、2010年的市政府工作报告中，环保类数据继续出现在整个报告最靠前的部分，仅次于包括GDP、财政收入、固定资产投资在内的数个主要经济数据。此时的佛山与当年“五区整合”之初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经济账面上，地区生产总值、工业总产值、财政收入与“十五”期末相比，全部实现翻番。而首条地铁的成功开通，也奏响了佛山新一轮城市升级的前奏。

  对于环保成绩，时任市长李贻伟在2011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总结说，佛山大刀阔斧推进环境整治，城市环境质量持续好转，走出了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城市与产业相容的新路子。他提出“土地和环境容量”是未来佛山发展的两大制约因素，必须找到抓手予以突破。而在另一方面，要用“大环保”理念和科技信息手段，深入推进水、大气和环境卫生综合整治。

  与以上内容逻辑一脉相承，2014年，在时任市长刘悦伦所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在“经济结构调整取得实效”这一部分，就包括了环保内容，称佛山“以节能减排倒逼企业转型升级，新增省级清洁生产企业39家，预计万元GDP能耗下降4.25%。”

  值得一提的是，在报告中作为“例牌菜”的总结问题和挑战部分，丝毫没有掩饰佛山的环保问题，提出佛山“节能减排形势严峻，大气、水、土壤的污染治理任务艰巨”。这是历年来，政府工作报告中有关环保问题最严肃的判断之一。

  而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有关环保内容的另一大亮点，是其空前的篇幅。仅在新一年工作部署中，“全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打造绿色美丽家园”这一单独小节，就有1058字。这一篇幅占据了全文1.7万字的十七分之一。在一年仅一次、堪称 “寸土寸金”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篇幅往往就意味着重要性和各种资源的投入程度。

  政策体系趋向系统化

  政府内部责任成监管新热点

  2010年之后，佛山围绕水、气两条主线而制定的环保文件大幅度增加，从各种角度封堵污染物，逐渐形成越来越严密的监管体系，填补了众多空白。

  今年5月中旬，佛山市将出台《大气污染防治行动实施方案(2014-2017年)》，同时还会对电厂、陶瓷、铝型材、玻璃制品四大行业出台大气整治方案的消息，令企业界为之瞩目。

  环保政策、规划、规章制度关乎着整座城市产业和人的命运。这些政策的诞生、内容、力度以及更迭，不仅是佛山环保最为直接的说明书，也诉说着其环保治理模式的变迁。

  十多年前，佛山已开始对大气中的污染物进行针对性控制。2004年，佛山GDP增长高达16.3%，但工业污染阴影已现。这一年，佛山出台《关于在工业生产中使用低硫份燃料的通知》、《2004～2006年二氧化硫污染控制实施方案》，启动了以控制二氧化硫污染为重点的大气污染治理工作。

  佛山从那时起已显示出了环保政策的连续性。次年《二氧化硫脱硫工程专项资金使用方案》出炉，在保障资金的情况下推动完成了大量二氧化硫治理工程。

  饮用水是另一政策、制度不断完善的领域。2007年佛山编制了《饮用水源地突发污染事故应急预案》，并成立突发环境事件应急处置领导小组。此后又在2009年陆续出台了饮用水源保护区标准化建设规范手册、保护定期巡查制度。

  2010年后，佛山围绕水、气两条主线而制定的环保文件大幅增加，从各种角度封堵污染物，形成越来越严密的监管体系，填补了众多空白。

  以大气为例，2010年，《加快我市燃煤、燃重油、燃木材小锅炉淘汰工作意见》问世，明确小锅炉淘汰的要求。次年以机动车污染为核心，出台了《佛山市机动车排气污染防治管理办法(试行)》等文件。一年后，《关于划定佛山市高污染燃料限制区域的通告》、《工业挥发性有机物重点源污染控制工作方案》相继问世。

  到去年，佛山又推出了更为全面的《佛山市天更蓝三年行动计划(2013-2015年)》。在“天更蓝”这一富有人文气息的名称背后，是仅附属表格就有14个之多、全文长达3.5万字的超长篇幅。佛山在此前制定的“十二五”规划纲要也仅有约4.2万字。佛山官方对“天更蓝”这一愿景的期望程度可想而知。

  更细致入微的治理办法，也在水环境领域展开。去年佛山在全省率先出台《佛山市实施<南粤水更清行动计划>工作方案》，遴选了271个重点工程项目，总投资约128.64亿元。同时还将水环境整治目标任务、进度要求进行了具体分解落实，尤其是广佛交界区域水污染整治任务明确落实到了各区、各镇和具体责任人。

  为加强对重点污染河涌整治工作的统筹指导，佛山还编制了《佛山市重点河涌“一河一策”工作方案》，明确重点河涌整治方案编制的具体要求。今年初，第一批共42条重点河涌的“一河一策”方案编制已完成，整治工作也正式启动。

  同时，佛山对政府领导的环保考核也空前严格。2013年，为推动以治水、治气为重点的环保任务和工程措施的落实，佛山市推出了最严格的环保责任制考核制度，采取超常规的措施、办法强化环保工作的督办和考核。

  这是一系列相互支撑的配套政策。由佛山市委市政府印发了《佛山市环境保护责任制考核办法》，市环委会印发了《佛山市环境保护重点问题挂牌督办暂行办法》、《佛山市环境保护责任制年度考核计分方法》、《佛山市环境保护责任制年度考核指标细则》以及《佛山市环境整治三年行动计划》等配套文件。

  据此，佛山从去年7月起，对五区政府及其主要领导、分管领导实行环保责任制考核，将考核任务、督办问题的完成情况与经济奖惩责任追究挂钩。

  在同一逻辑中，佛山把环保工作的重点，向强化、细化政府责任的方向推进。去年下半年，《区级行政区域边界环境执法工作机制》出台，要求相邻区域环保部门要打破行政区域束缚，确立环境执法一体化意识。

  这种明确政府责任的做法，在今年达到了一个高峰。3月底，市政府主要领导与各区政府主要领导签订责任书，随后佛山市府办印发了《佛山市建设满意政府100项环保民生实事(2014年)》。一个更有紧迫感的环保治理时代，同时向基层政府和企业迎面走来。

  对污染企业不惜“做恶人”

  “环境重于GDP”

  主官共识十余年如一

  “宁愿放弃GDP增长速度，也要把污染降下来，这就是取舍。”这种“环境重于GDP”的理念，在历届党政主官中均成为共识。

  在投入巨大、周期漫长的环保工作中，政府是永远的主导者，而党委、政府主官的言行、态度、价值取向，则是最能集中体现政府环保理念的风向标。

  “哪怕经济零增长，也要通过第四次整治让汾江变清。” 在2001年汾江综合整治会上，时任佛山市长梁绍棠的决心，让舆论为之一振。尽管具体问题和表述不同，但这种“环境重于GDP”的理念，在此后历届党政主官中均成为共识。

  在2003年市环境保护工作会议上，佛山提出重点整治珠江水道，梁绍棠与各区区长签订了目标责任书，此举在当时还是种新鲜的举动。

  此后接棒佛山市长的陈云贤，在环保方面也是不遗余力。2009年6月5日是第8个世界环境日，陈云贤发表署名文章，号召全民积极参与节能减排。同一年，陈云贤与网民互动，环保也成为热门问题。

  一度与陈云贤搭档、任职佛山市委书记的林元和，更被称为“环保书记”。对于“要GDP还是要环境”的抉择，林元和态度尤为鲜明。“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是什么？不是GDP增长，也不是财政增长，是空气和水。”2007年，他接受新华网采访时说。此时，正值佛山对陶瓷等产业进行污染整治的高峰期，他是这场产业转型的主导者之一，“铁腕治污”成为人们对他最深印象。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发展与污染始终在佛山对弈。2010年就任佛山市市长后，摆在李贻伟面前的环保压力仍然沉重，而在环境与GDP的抉择面前，他与此前的主官态度一脉相承。

  “如果只发展经济，环境不好，就像在厕所里吃鲍鱼。”2011年，PM2.5已成为社会热词。在这年3月的生态城市创建动员大会上，李贻伟说，“为了治理环境，佛山近年来已关停了约1200家污染企业，相当于每年500亿元的产值就这么不见了，但依然要抓好环保。”

  就任佛山市市委书记后，他对环保提出更严肃的要求。2013年2月，佛山召开全市环保工作会议，李贻伟直接把环保与领导干部是否合格挂钩，“环保不合格，政府就是不合格的政府，领导干部也不是合格的领导干部。”

  而在今年初的市委全会上，李贻伟更是提出，“就是政府举债也要将配套管网等环保基础设施建设好”。这成为了媒体用来做新闻标题的金句。

  作为李贻伟的搭档，刘悦伦从广州到佛山不久后已展露出对环保的鲜明态度。2011年10月，还是佛山市代市长的刘悦伦，就对市环保局、水务局进行调研。次年，佛山成立佛山市环境保护委员会，刘悦伦亲自担任委员会主任，这改变了环保多头管理等弊端，为省内首创。

  而在去年的市大气污染防治现场会上，有消息称前三季度佛山空气质量同比下降，多项主要污染物均超去年同期。对此刘悦伦的表态相当明确。“宁愿放弃GDP增长速度，也要把污染降下来，这就是取舍。”他要求环保部门，对违法企业要用‘重典’，环保局不要做“好人”，对污染企业要当“恶人”。

  而很快，他在政府部门面前，也扮演了“恶人”角色。在今年3月的一次视察中，他透露佛山将出台环保整治问责办法，“如果镇街还是停留在污水横流的状态，镇长书记不能当。”

  ●南方日报记者 赵越

  佛山环保治理模式关键词

  共识

  宁愿放弃GDP增长速度，

  也要把污染降下来

  地位

  市政府工作报告中，

  环保篇幅今年达历史顶点

  态度

  对污染企业要“当恶人”，

  出“重典”

  政策

  监管空白被逐年覆盖，

  政策、制度向系统化发展

  执法

  今年进入“环保执法年”，

  向污染宣战

  考核

  推出最严格的考核制度，

  采取超常规措施强化督办

  未来

  加强科技应用

  或成发展趋势

  ■关注

  一个企业家眼中的佛山环保

  “未来监管要从人防到技防”

  “过去十年的佛山环保真是有说不完的故事，想象不到会有那么多的变化。”创立于2001年的广东柯内特科技环境有限公司是佛山历史最久的本地环保企业之一，创始人朱斌也因此属于十多年来，对佛山环保治理模式变迁感受最密切的一类企业家。

  在他回忆中，在2006年之前，佛山本地企业对的环保设备的需求都非常小，环保产业本身也不受重视。这从侧面反映了政策层面对企业的监管程度。2007年起，环保政策从整个国家层面其发生变化，广东省、佛山市也随之对环保工作大为重视，政策和投入都逐渐增强。加之广东省“腾笼换鸟”的政策背景，对节能减排更有所促进

  从2007年到2009年，柯内特随着佛山的环保工作的推进，获得了大跨度发展。回顾这一阶段整个佛山的铁腕治污，对高污染高耗能企业关停并转等措施，朱斌认为非常值得，“如果拖到现在来搞，肯定就已经来不及了，产业结构调整牵扯太多，成本也会大幅上升。”

  “现阶段佛山的治污更系统了。”让朱斌印象深刻的是，2010年底，当时还是佛山市代市长的刘悦伦到南海视察，在他的公司参观、座谈了近一个小时。“我发现这位领导很厉害，问的东西很内行，特别是很重视科技。”朱斌在当时的座谈中着重谈及了科技对环境整治的意义，“我提出环保要从人防到技防，得到了认同。”

  在他看来，2010年以来，政府发展观念更加科学，全国范围内微博等自媒体的兴起，也带给各地政府更大的监督压力。这些在佛山也有所体现。从去年起，国家环保政策又发生了重大转变，企业污染违法成本大大上升，“以前企业家只知道可能要交罚款，但没想到罚款会很高，而且没想到还可能会抓人。”

  朱斌分析，从目前趋势来看，佛山环保工作未来很可能将一手抓政策计划的落实和政府执行力，一手重视抓技术以推动治理。而环保技术在目前佛山环境治理中的应用推广，还有很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