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能产业：昔日香饽饽缘何成今日苦果？
媒体报道称，如果7月12日新余市人大一纸公告把赛维LDK推进了风暴眼，那么接踵而至的质疑报道则彻底撕掉赛维LDK窘境最后一块遮羞布。这个曾经令新余市委、市政府甚至江西省委、省政府都为之骄傲的企业赛维LDK已经负债300亿，接近于新余市2011年财政总收入的3倍。赛维LDK（下简称赛维）这个昔日的香饽饽，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成了当地政府难咽的苦果。
类似赛维这种背靠政府最优惠政策长大的企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现象，在太阳能领域并非个案。
山东力诺集团也是在当地政府的优惠政策支持下，一度成为当地明星企业而备受追捧，并于2001年成功借壳上市。但是，股市折腾十年无长进，最后只能黯然退市；另一家有“太阳王”称号的皇明太阳能集团，同样具有政府强力支持的背景并发展迅速。据称截至2002年已连续7年太阳能热水器稳居全国销量第一。但是，为了融资五年内三次冲刺IPO，却始终难圆上市梦。
同处太阳能领域，一样头顶新能源产业光环，还都曾被当地政府追捧为香饽饽，享受到当地政府最优惠的政策及资金支持。然而，一家虽在美国成功上市却兴衰弹指间、一家成功借壳上市，却十年无长进又黯然退市、一家五年三次冲刺IPO又始终无缘入门。三家不同的企业，其遭遇和困境居然有着惊人的相似。本报产业研究中心课题组通过梳理媒体报道及相关公开信息，以赛维、皇明及力诺三家企业的发展历程为例，探析政府直接帮企业融资的危害以及新能源产业的合理扩张与协调发展。
课题发布：本报产业研究中心课题组
赛维巨额债务曝光后，有评论指出，赛维扑向江西新余市政府怀抱，政府只能接受这样的拥抱，否则，债权人将撕毁这家企业。赛维公司的沉浮典型地反映出地方政府插手微观企业、集全部财政力量扶植的标杆企业是多么不堪一击。
调研发现，具有相同背景的山东力诺集团，虽然也一度成功借壳上市，但上市后因为缺乏核心竞争力，业绩始终平平，且十年寻求增发无功而返，直到黯然退市。山东另一家太阳能企业皇明集团，也曾在当地政府的特别关照下，一度迅速占领30%份额的太阳能热水器市场成为行业龙头老大，但一心想从股市融资，却五年三次IPO不成功。
这些企业在政府怀抱中如鱼得水、风光无限，却在股市始终玩不转。面对大众拷问，本报产业研究中心课题组通过梳理和分析有关公开信息资料，以赛维、力诺及皇明等企业为例探析政府对新能源产业的合理扶持及企业自身良性发展的路径。
问题一：政府过度扶持成“溺爱”
据报道，“当时全年财政收入不过18亿元的新余市政府，无偿提供2亿元启动资金，为第一家前来投资的光伏企业赛维征用土地、建造厂房、购置设备。”时任新余市政府市长的汪德和曾对《中国经营报(博客,微博)》如是说，“一旦光伏产业的投入血本无归，我的政治生涯也就此结束了。”
据汪德和当时介绍说：“我们的优势在于抢先一步，因为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从2004年起我们用了一整年进行调研，2005年正式提出推动光伏产业发展，并把它作为"一号工程"加紧实施，可谓举全市之力。我们与赛维这样的光伏企业始终保持积极沟通，双方的目标可谓不谋而合，很快就进入了实质性操作阶段。2005年7月，我们与赛维签订正式合同，同年11月项目开始投产，2006年5月便生产出第一炉产品高纯硅片。2007年7月，赛维在美国纽交所上市，2008年，赛维上缴利税2.8亿元，创造了16000多个就业岗位。”
“短短两三年内，赛维从一家默默无闻的新兴企业，变为全球知名的高科技新能源企业，同时也带动了新余的光伏产业做大做强，让新余面向全国，走向世界，这都证明我们当初的选择没有错。”王德和充满自豪地说道。
然而，好景不长，又似乎不幸被汪德和言中，新余市光伏产业的失败，其政治生涯就此结束。据了解，这位曾经将赛维当做香饽饽争取到新余市落户后，并倾全市之力扶持赛维创办和扩张的市长，于2010年从新余市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随后进入江西省政协任常务委员，一年左右又辞职，现今已彻底退休。而赛维今日的困局与汪当年所说的“光伏产业投入血本无归”几乎一致，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同样，山东力诺集团以新能源产业太阳能的名义，获得济南市极大土地优惠。据报道，2002年春，力诺在济南东部高新区孙村309国道南北两侧分别征地800亩和3200亩，开工建设力诺科技园和力诺工业园。当时拿地成本极低，每亩地不到5万元。据业内人士介绍，在力诺集团所在的唐冶村309国道边，即便在2002年住宅用途的地价也应在每亩50万元以上。三联集团的彩石山庄地产项目就位于力诺科技园旁边。2006年5月28日，三联集团通过招拍挂的方式摘得该地块，拍卖价在60万-80万/亩之间。若按此计算，力诺科技园土地价值在24亿-32亿元之间，而力诺集团实际仅以3.2亿元将该地拿下，4年间地块增值达10倍之多。除了力诺科技园，在济南市所辖商河县力诺集团也拥有大规模基地和土地储备。
皇明太阳能集团也饱受低价圈地的诟病，据《第一财经日报》报道，“太阳谷”所占3000余亩土地，不仅是以明显低于当地工业用地均价的价格拿地，这一项目还获得过6000多万元的政府补贴。
据该报报道，皇明获得“太阳谷”3000余亩土地的成本约为每平方米246元，而当时德州工业用地的均价为每平方米336元。此外，在2008年1月，德州市政府除了给予皇明数千万元的补贴外，还曾特别关照相关部门，最大限度地减免对其各类规划设计及工程类收费，同时返还土地出让金，并对其用地指标予以优先解决；此后在2010年，皇明的营业外收入大幅增加了近8400万元，其中因筹建“世界太阳城大会”等事项，获得了高达6843万元的政府补贴。
一位皇明的员工称，太阳谷目前为止已经建了2/3，还有大约1000亩的土地待建。“可能的规划是人居工程。”
据了解，这位员工口中的“人居工程”简单来说就是新能源公寓。此前，皇明旗下房地产公司开发的“蔚来城”住宅项目就是如此，据称，该项目一期销售均价达到1.2万/平方米，而其周边房价在7000元/平方米左右。据皇明技术部员工介绍，蔚来城80%的能源供给来自太阳能。
调研发现，尽管皇明集团老板黄鸣强烈不满舆论对其低价圈地的质疑，并通过微博及自编自演的新闻发布会进行辩解。但是，黄鸣始终没有向公众讲清楚，他所说的高出开发区中心位置地价20%左右，具体是多少？再者，开发区中心是否允许他一次性圈地3000亩，并预留上千亩作为以后开发。纵观黄鸣所有所谓的回应，包括致《南方周末》的公开信，闪烁其词居多，而公众最关心的东西始终没有说出来，似乎有难言之隐。
问题二：宠坏的“孩子”难过股市关
据报道，力诺集团从2001年成功借壳双虎涂料，到如今再次成为厦门宏发的借壳对象。力诺淘金资本市场恰好十年。记者发现，十年间，上市公司名称由“双虎涂料”变更为“力诺工业”，再更名为“力诺太阳”，到如今的“*ST力阳”，尽管名称不断在变，但公司股本却变化甚微，十年间没有增发一分钱。2011年8月25日，*ST力阳突然发布重大资产重组公告。公司全部资产和负债拟出售给力诺集团全资子公司济南力诺玻璃制品有限公司，同时拟向厦门宏发电声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厦门宏发）的股东联创光电(600363,股吧)等四家公司非公开发行股份购买厦门宏发的股权。今年7月18日，ST力阳发布中国证卷会《关于核准武汉力诺太阳能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重大资产重组及向厦门有格投资有限公司等发行股份购买资产的批复》公告，随着资产的全部退出和厦门宏发的接受，力诺集团将正式从股市退出。
当年作为国内唯一的以太阳能为概念的上市公司，十年间，公司一直在寻求增发，但2010年，已经启动的增发计划因为各种原因被迫中止，不了了之。最近三年中，公司业绩持续低迷不振，2008、2009连续两年出现亏损，从2010年4月12日起被交易所实施退市风险警示特别处理，开始“披星戴帽”。
这些在政府怀抱中如鱼得水的企业，在股市为何如此坎坷。但股市坎坷路并非力诺集团一家。
有报道，皇明太阳能进入资本市场的计划早在2008年以前便已开始。先后于2008年12月与2010年1月，皇明均宣布和启动上市计划，均因为经销商实名举报皇明涉嫌偷税而被搁浅。今年皇明第三次发起IPO冲刺，又因为担心非营业性资产过高以及低价圈地与落马的黄胜有关而自动申请终止审查。
分析指出，皇明的上市之路既受阻于自身的经营不善，亦受困于光伏产业的整体寒冬。尽管皇明太阳能没有公布过业绩数据，但其母公司皇明洁能控股有限公司的“短期融资券募集说明书”显示，2008年至2010年，控股公司净利润分别为1.97亿元、1.09亿元、0.75亿元，净利润率则分别为12.47%、7.97%、4.01%，均呈下降趋势。
另据《第一财经日报》报道，2010年和2011年，皇明控股的净利润分别为7496万元和-790万元；这两年，皇明控股还分别收到4336万元和2522万元的税费返还。由此而言，皇明依靠经营得来的真正利润，可能比财报中的净利润数额还要更低。资料显示，至去年9月末，皇明控股的负债总额达23.8亿元，负债率64.26%；而在未来，皇明控股将有超过17亿元的投资规划，原本计划通过皇明太阳能股份有限公司A股IPO筹资13亿元。有业内人士评价，皇明太阳能在产品和业务上一直空造概念和噱头，实际上其经营和管理能力很是一般。而其竞争对手日出东方(603366,股吧)在太阳能业务方面早已超过皇明，其2010年营业收入为24.99亿元，净利润1.26亿元。
调研发现，赛维虽然短时间内成功在美国上市，但是，自上市之后其股价从历史最高位75.65美元一路下跌至现在每股1.56美元。知情者称，赛维在美国是一只诚信受到质疑的股票。2007年10月时，一位名叫司徒伟成的赛维前财务经理在华尔街散发了一封检举信，指控这家公司存在虚报库存等会计账目问题，赛维股价随后下跌近50%。因股价暴跌给投资者带来巨大损失，赛维遭美国中小投资者集体诉讼索赔，且因为虚构库存，最后赔偿投资者损失1600万美元。
融资困难资金链断裂、业绩下滑至负数，债台高筑超警戒线是赛维眼下挥之不去的三大痛。去年三季报显示，截至2011年9月30日，赛维现金及现金等价物合计2.626亿美元，而短期负债达到23.54亿美元，接近其现金的10倍。至于公司的负债总额则达到58.51亿美元。而最新公布的四季报显示其资金状况仍未有好转：截至2011年12月31日，赛维的短期负债虽略有减少，但负债总额却进一步增加至60亿美元，负债率从三季度的80.6%继续攀升到87.7%。
据《华夏时报》报道，新余市政府的一位官员对媒体介绍说，赛维问题由来已久，新余市政府对赛维的援手是江西省委、省政府的意思，更早的时候，江西省政府就召集各金融单位，以支持江西省的工业建设和发展为由，要求各金融单位支持赛维LDK，在此背景下，巨额贷款陆续发放……如果该官员说法属实，遭赛维“绑架”就不仅仅是新余市政府。
问题三：太阳能高不可攀的核心技术
据《环球企业家》报道，尽管赛维老板彭小峰一直宣称赛维是全球最大的太阳能多晶硅片制造企业。但是长期关注赛维LDK的麦健陆(JL·McGregor&company)顾问公司分析师裴培认为，赛维LDK虽然戴着“高科技制造业”的光环，但其生产模式与彭小峰10年前从事的劳保用品生产没有本质区别，多晶硅片生产更接近过去的“来料加工”，赛维迅速崛起得益于巨大的市场需求以及多晶硅片价格不断上涨造就的卖方市场。
普遍的观点是，赛维更像一个劳动密集型的加工企业，缺乏成本之外的雄厚技术创新能力，这可能成为赛维扩张以及市场剧烈变化中的首要风险；另一方面，快速扩大的规模已为赛维的管理带来难题，内部管理混乱成为多数赛维员工的共同印象。
另一个可以印证的观点，赛维属于打着新能源旗号的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有人计算过赛维年产1.5万吨多晶硅项目达产后，年耗柴油约20.9万吨，年用电量32亿千瓦时，单厂用电量相当于整个南昌市用电量的 1/4。目前赛维每年要消耗数以亿计的电力资源。新余市政府给赛维的电价是0.2元每度。就是如此低廉的电价，赛维现在居然也无力支付。据报道，电力公司已经必须采取断电的手段向赛维收电费。污染问题也是赛维长期得到当地政府庇护一个重要方面，据当地居民反映，赛维位于马洪和下村的多晶硅厂多次发生毒气泄漏重大事故，不仅造成工人伤亡而且导致周边植物大量枯黄。
另据报道，关于皇明集团有一种说法是，太阳能热水器技术门槛其实不高，利用集热管进行光热转换，再通过保温层保温，几万元的设备几个人就能土法上马。而与此相对应的，是浙江嘉兴地区2009年一个季度就新添了300家光热企业，全国同类企业迄今已有6000余家。皇明集团之所以做大，主要是靠前期竞争对手少，赚取第一桶金，随着市场竞争对手增加，竞争日趋激烈，皇明的盈利能力迅速被削弱，皇明尽管看似在扩大，但都是非主业的扩大，这也是其始终无法上市最根本的原因。
根据中国太阳能热利用产业联盟理事长罗振涛向媒体公布的数据，太阳能热水器已占到中国热水器市场整体份额57.2%，有人质疑，皇明长期主打的这款产品还有多大的成长空间？在国家此前三年将太阳能热水器纳入家电下乡目录并给予优惠补贴，包括山东、云南等部分省份甚至强行规定新开楼盘必须匹配安装太阳能设计和节能审核之后，为什么皇明的净利润率反从12.47%直降为4.01%？其年净利润从1.97亿萎缩至0.75亿，市场份额也从原先的10%滑落至6.7%左右，失去了业内老大的席位。
力诺集团从借壳上市到黯然退市，其规模扩大不少，先后以发展光伏产业的名义征地4000亩，建起了两个工业园，但是，始终业绩平平甚至发生资金枯竭，最后只好选择主动退市。而在退市前夕，力诺集团还有两件事广受诟病，一是公司实际控制人高某的从2008年11月至2009年9月离奇失踪接近一年的时间，公司始终未按规定披露其失踪原因；其二，涉嫌掏空上市公司力诺太阳旗下产业。力诺太阳公告将双虎涂料产业置入力诺集团控制所属的山东力诺光热科技有限公司。有消息人士分析，与微利的力诺光热相比，此次置换欲置出的双虎涂料产业市值估价应该超过2亿元，但资产置换的评估值仅为4971万元。
力诺集团党委副书记肖宁向媒体表示，*ST力阳的重组命运，与其从事的太阳能基础材料产业陷入“困局”有关。肖宁介绍，近年来，*ST力阳所从事的太阳能光热转换材料高硼硅管材，随着技术门槛的降低，生产企业越来越多，恶性竞争导致利润率严重下降。“这部分资产从上市公司中退出，并不影响力诺在太阳能产业上的定位和投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