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工地电梯事故续:5个留守少儿成遗孤 最小2岁

周洪福的梦想是盖房子,但到死这个梦想也没实现。事后统计,19名遇难者大部分来自武汉市黄陂区,其中有4对夫妻,3对为黄陂长堰镇大湾连村村民,另外一对来自黄陂木兰湖乡静山村。

  

  智障女童周美玲在洗衣服。

  

  周洪福的梦想是盖房子,但到死这个梦想也没实现。

  来源:广州日报

        家属对赔偿表示满意并表示生活再艰难也会坚强面对

  2012年9月13日下午1时许,随着一声巨响,湖北省武汉市东湖风景区“东湖景园”建筑工地上,一台升降机在蹿升至高约100米处后突然钢绳断裂,失去束缚的升降机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骤然坠落至地面,梯笼内的19条生命瞬间全部被死神夺去了生命。

  事后统计,19名遇难者大部分来自武汉市黄陂区,其中有4对夫妻,3对为黄陂长堰镇大湾连村村民,另外一对来自黄陂木兰湖乡静山村。四对夫妻撒手人寰,5个留守少儿一夜之间沦为遗孤,最小的年仅2岁。

  如今,遇难者家属的善后赔偿工作均已到位,但事故在遇难者家属心中留下的伤痕却终究无法弥合。遇难者生前进城打工、存钱盖房的艰辛,以及留守儿童的孤苦,是一个群体生存现状的缩影。日前,本报记者探访了至今未摆脱悲伤的大湾连村。

  “洪福出事了!”9月13日下午1时30分许,大湾连村周红财的姐姐周红碧听到噩耗后怎么也不敢相信,赶紧打周洪福电话。电话拨通了,但始终无人接听,周红碧的心脏怦怦直跳,心想“这下坏了”。姐弟俩租来一辆面包车,下午3时便赶到了武汉。在建筑工地的事发现场,他们看到了弟弟和弟媳的两具变形的尸体。周红碧当场昏了过去。

  送子入学竟成诀别

  今年7月27日,周洪福跟一帮同村人一起进了武汉城,来到“东湖景园”建筑工地打工。8月30日,不满7岁的儿子周智林要报名入学,周洪福夫妇俩为此专门回了趟家,短暂停留了两天,9月1日便又重回武汉工地。夫妇俩在9月8日和9日曾两次给家里打电话,念叨着儿子,还答应给儿子买玩具。 “玩具”二字把智林乐得直蹦,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通电话竟然是父子间的诀别。

  周洪福原籍四川武圣,今年43岁,和爱人明春梅一样,家里都有兄妹五人,也都是老幺。5岁时,姐姐周红碧嫁到大湾连村河边熊湾后不久,周洪福兄妹四人及其父母也随她而来,最终迁户于此。

  读完小学后,周洪福便对读书失去了兴趣,后来到武汉的一家自行车厂上班。15岁时,家里人让他学做泥瓦匠。从此,他掂起瓦刀、抹泥板和灰桶,开始打工。

  起初,他在村子周边跟十几个同村人搭伙,做“乡活儿”。他砌砖、粉墙样样在行,同村的一个姓连的村民指着自家齐整的地板砖对记者说:“这是洪福铺的,他人很踏实,活儿做得也不错。”

  1995年,26岁的周洪福经亲戚介绍,与来自湖北十堰的明春梅结婚。第二年,他们生下了女儿周美玲,但美玲有智力障碍,这让夫妻俩苦恼不已,生活的担子从此更重了,打工也更卖力了。

  转眼10年过去了,2005年,明春梅生下了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取名“智林”。智林的出生,让周洪福兴奋地感觉自己这些年来吃的苦终于有了回报。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走在村里整天乐呵呵的,干起活来比之前更卖力了——他想给智林创造尽可能好的经济条件,让他过上好日子,把他培养得有出息。

  于是,他开始进城,先后去浙江、新疆、山东等地打工,有时候不到一个月就得换个地方,遇上行业

  不景气,他就回老家给乡里们做“乡活儿”。

  “双拳难敌四手”,为了攒钱盖房,从去年开始,周洪福将自家的2亩田地转给了周红碧,把妻子也带出去一起打工,两个孩子也交由周红碧照看。去年一整年,夫妇俩只回过两次家,出门在外,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找到一个长久的固定工作地点,四处漂泊。

  殡葬时,夫妇俩的衣物都被烧掉了,但他们生前做工用的瓦刀、抹泥板和灰桶却都被带回了家。“弟弟用了一辈子,只剩这些了,扔了挺可惜的。”周红碧说。

  一辈子都没盖完的新房

  从来到这个村庄开始,周洪福就一直寄住在别人家废弃的破旧老屋中。盖新房、住新房,是他此生的梦想。但直到临终,房子还没盖完。他新盖的三层楼房如今外墙还没粉刷,二楼的阳台上用木棍支撑,室内的楼梯护栏也没来得及安装。

  “盖房的钱是东拼西凑的,就连用的砖头颜色也都不一样,一楼砌红砖,二楼、三楼用的却是灰砖。”一楼正厅的大桌子上,周洪福和明春梅的遗照安静地摆列着,遗照前安放着香烛和供品;一辆用300元购买的二手摩托车停靠在一侧,那是周洪福生前做“乡活儿”的交通工具。

  这栋房子虽然极其粗糙,但毕竟是新房。此前,二姐周红萍一家搬去武汉,废弃了三间破瓦房,周洪福一家四口搬了进去。但破瓦房年久失修,危在旦夕,他赶在房梁垮塌前,带着妻儿搬了出来,住进了邻居闲置的破房中。此后,他又因为躲避倒塌的风险搬了一次家。

  2011年,周洪福向村里递交了宅基地申请书,得到了批准,夫妇俩拿出了所有积蓄,再东拼西凑,总共筹了6万元资金,开工盖楼。各路亲戚都赶来帮忙打小工,有人搬砖,有人铲泥。他另外还请了两个泥匠师傅,眼看着新房拔地而起,一家人喜上眉梢。

  “这座楼房是他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包含了他的全部心血。”周红碧说,“今年春节,房子刚盖好楼顶,他就迫不及待搬进去住了。”

  “他们走了,但房子还得继续盖起来,一来圆弟弟的心愿,二来外墙不粉刷的话楼房会垮塌。”周红碧说。

  这起突如其来的灾难,掳走了19条生命,其中包括四对夫妻,最悲惨的一家失去了3人:母亲、儿子和儿子的堂叔,其中母亲的死尤为意外。

  留守遗孤未知的命运

  早上6时,初秋的天蒙蒙亮,吹来丝丝凉意,周红碧把智林叫醒,给他做饭送他上学。中午11时30分左右,她还要步行或骑自行车到学校给智林送饭。下午4时30分,再接他回家。虽不满7岁,但由于上学早,智林已经念二年级了。

  “撤点并校,现在从村里到学校,需要走15里的路。”周红碧说。16岁的美玲肤色黝黑,长相清瘦,由于先天智障,她读了“三个一年级”后辍学在家。听见大姑周红碧喊她,她应声往家赶,手里提着装有少许棉花的布袋,动作迅捷有力。

  看着美玲手里的布袋,周红碧叹了口气,她对这个侄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以前没让她下地干过活,因为她确实干不了,别人一上午能摘三麻袋棉花,她就摘了这么点儿。现在不得不让她开始熟悉农活儿。”

  经历这次家庭变故后,美玲懂事了很多。刚从地里回来,她就从木柜中翻出自己破了洞的裤子,找来细针和线筒缝补。周红碧担心她扎到自己,嘴里唠叨着从美玲手里拿过了针线。看着智障的侄女和稚气未脱的侄子,周红碧躲在墙角一顿抽泣。这对遗孤,只能由兄妹几个帮周洪福拉扯大。

  “为了生活再危险也得去。”

  同村的章自光和连菊莲也是4对遇难夫妇之一。

  章自光夫妇遇难后,家人在他俩的床底下找到了12万元现金——这原本是用来在镇里买房的。如今,此前跟他们合住的84岁的岳母翁青先已经搬离了老屋,她还被蒙在鼓里。家里人怕老人家承受不住,没敢把真相告诉她。他们对老人谎称:“政府照顾你,要把老屋拆掉翻新。”老人竟信以为真。

  遇难者家属的律师胡生浩介绍,目前,对遇难者家属的赔偿已解决到位,包括协议补偿款87.9万元、先签协议款5万元和政府慰问金1万元,共93.9万元。周红财说,他会把这笔钱全部用于两个孩子:“事情都解决好了,政府给两个孩子办理了孤儿证和低保,承诺按最高标准救济,我们比较满意。我们计划把美玲送到武汉的一家特殊学校,让她继续上学。”

  胡生浩认为:“‘9·13’事故重大,政府出面,赔付问题很快得到解决。但现实生活中大量农民工的维权现状并不乐观。”

  “发生事故后,需要先到劳动仲裁委员会认定劳动合同,这个过程比较漫长,甚至需要一两年。很多农民工没有签劳动合同,没有办社会保险,这样就会被认定为劳务雇工关系,那么出事后就只能进行人身损害赔偿,而不是工伤死亡赔偿。由于他们是农村户口,赔偿标准才13万元。”他说。

  在大湾连村,100户村民中有近70%的村民都背井离乡,走进了陌生的大城市。

  “我们这里地少,种地只够自给自足,很多夫妻都选择到外打工,把地让给亲戚种,或者以260元/亩/年的价格承包给别人,地被集中在几个人的手里种。有的种20亩以上,还有承包100亩的,只有种得多了才有钱赚。”周红财介绍,“夫妻两个出去打工的话,一天至少可以赚500多元,这比在家里种地要强很多,我们一家四口现在都在外打工。”

  虽然弟弟出事了,但他说他今后还会义无反顾地继续外出打工,因为别无选择。“这是命。为了生活,再艰辛也得硬着头皮上,哪怕是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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