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李立:剖开的风景
6月9日,以“建筑师的成长:教育与修养”为题,中国勘察设计协会高等院校勘察设计分会建筑专业委员会主办,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承办的“U7+ Design中青年建筑师设计”论坛在清华大学主楼“深度”举办。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李立
《剖开的风景》
以下为现场实录:
李立:大概从07年左右,开始独立的建筑实践,这十年来,作为一个教师的状态,其实对我来说,是经常挣扎的一个状态。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可能是设计院的同事多一些,但是因为我们是高校的设计院,大家应该了解高校教师的水平,目前我们学院的导向是导向科研型的,我们设计型的老师在目前的评价体系里面,其实是有点像边缘化的趋势。我在实践中经常面对这种挣扎,到底自己算不算一个合格的老师?在我看来,合格的老师一方面教学,一方面实践,但目前更多的是研究性的角色。
往往一些老师设计都是强调自己是研究性的设计,我们叫建筑设计院,到底哪些是研究性的?刚才听了宋老师的演讲,非常受启发,他也是我久仰一位的在节能建筑有很高造诣的老师,我跟他比较而言,没有研究特色的老师。难道我就没有设计的权利吗?在学院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吗?也不一定,还是可以实践的,实践的本身还是有三个方面的能力要强调,一个就是做实践的时候要有独立的人格。你毕竟是一个老师的角色,看待问题一定要有自己的出发点。第二要回归建筑学本体基本的价值观,这个是在教学中一方面要向学生传递,另外通过自己的设计要传递出强烈的本体的价值观。第三个是与之相关的设计方法,我今天讲的《剖开的风景》,结合我的实践阐述一下我的一些设计的出发点和一些基本的理念。
我选的第一个案例是在山东威海刚建成的华人劳工纪念馆,这个是为了一个特殊的国家的事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中国人当时北洋政府并没有能力派出军队参战,当时的一个变通的办法,派出了中国的劳工,你们在屏幕上看到比较憨厚的中国北方的农民。但是不要小看这件事情,北方大概14万农民去参与欧洲前线支援同盟国的战争,为中国获得了国际地位,这件事是被人遗忘的一个重要的事件。这是排队登船的现象,这个馆为这个特殊的事件建造的。
这是威海非常好的海洋公园,以前是一个码头,在这个公园范围内,这是一个当年的码头,看到这个场地,我对这个场地进行了一个反复的踏勘,到底是什么样的建筑适合这个场地?当地的政府肯定是想建造一座标志性的建筑,来回应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样一个沉痛的主题。这个海洋公园场地的对面刚好就是甲午海战馆,那是代表国家形象的战争博物馆,这个也是一个纪念劳工的纪念馆,通过踏勘场地,有些不为人注意的小的痕迹在里面逐渐展现。在滨海的牙口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缺口,绿色的缺口,这个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
到了这个缺口往回看,正对柳公岛,威海海岸线一览无余展现出来。这个缺口的位置就是我产生想法的一个地方,当年这个华人劳工在这里排队上船是这样一个行为,而且目前看来,这个海岸线对威海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非常安静的海岸线,再多填建筑就会破坏这个自然原始的状态。我想能不能像出海的队伍一样,或者出海的行为一样,纪念这个行为。下面这个剖面就是这个想法,建筑消隐于岩石之下,只留出出海的通道,好像劳工从这里通往了大海,把所有的建筑消隐于场地之中。
这个想法经过了两年的挣扎,后来获得了政府的认可。把滨海的岩石抛开,把两千平米的纪念馆完整的放在地下,只留出入海的通道,代表对这个事件的纪念。这是完成之后穿行的通道,所有的建筑无形,但是在出海的通道暗示着这里面发生过一些重要的事情。这里面有一个类似于十字架的空间,这个地方暗示着这里的入口,在这里穿越的一瞬,让你体验到那个沉重的历史事件。
这是丝绸之路博物馆,90年代的时候,在杭州有这样一个建筑物,这个建筑基本是圆曲型的博物馆,这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特殊的印记。这是当时的建筑形象,当时我参与这个建筑投标的时候,我所竞争的基本是跟杭州本地的设计院竞争。当地的本地单位统统作出一个大的修正,基本没有对它进行保护。我并不认为只需要重大历史文化价值的或者省级文保单位的建筑,我认为七八十年代并不成熟的建筑恰恰代表了中国建筑文化探索一个完整的切片,这个房子应该尽可能的保护它的原有特征,只不过对它进行局部的修正。当时我们拿出的方案,这个模型上展示出来的,黄色的是老建筑,白色的是新建筑,老建筑针对它的弱点,缺乏接待空间,无障碍设施缺乏,进行了一个功能的提升,新的建筑跟它脱离开,老的建筑群功能得到提升,这个策略被业主接受。这是今天建成的建筑群的形状,以圆形建筑为中心的建筑群的形态被完整的保留,新的建筑和它通过一些语汇上的对话关系,和它形成一个和谐的相处。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体量的问题,原来丝绸之路博物馆高度是5到8米不等,一万五千平米的庞然大物和小尺度的相协调?我们是化整为零,依据山地的地形,把大的体量消隐在后面,把具有空间层次的体系放在前面,从而跟原来小体量的老建筑形成一个合理的对话关系。
这是建成以后,你看到的大体量的东西都在后面,在前面的是一些跟老建筑的尺度相对话的建筑体量。利用一个层的概念,通过不同层次的标高,通过多种材料的运用,不拘泥于某一种材料,逐渐把一个大体量的建筑变成多重小建筑的关系。这是不同角度的建筑的特征,在滨水的空间。这个建筑的平面布局都不是在施工图阶段完全解决的,这些都是在现场直接改出来的,跟我配合的建筑师可能都有一个比较痛苦的过程,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现场必须经历的一个环节。
这是从内部感受建筑的层,滨水两三米的庭院退到内部的庭院,再退到室内,建立一个跟环境的关系。丝绸之路博物馆天窗是非常特殊的造型语言,但是我们认为没有必要直接复制,我们把外在的天窗活动内化在空间之中,这是内部的混凝土浇筑的过程。使整个建筑成为了一个面向风景的取景器,新的东西和老的东西既有传承又有发展,这是我们的设计思路。
贵州美术馆,很多建筑师对这个老馆不尊重,我们认为老馆代表了五十年代解放后的建筑实践,我们认为应该把它保留。我们是最小干预的策略,老馆基本保留,跟新馆形成结构上的跨阶,新馆和老馆没有刚性的连接,老馆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护,这个建筑8月1号会开工,你会看到新的贵州美术馆的形象。
最后这个案例是上海博物馆东馆,面向城市再开发,再城市化一个重要的建筑,规模高达十万平米,位置在上海科技馆的边上。十万平米的超大体量,从领导层面对它的想象,是宏伟的地标建筑,我们认为我们还要作出自己独立的判断。我们团队对现场进行了周密的踏勘,在周边有大量好的植被,我们有一个出发点,我们希望去标志化,我们希望是成为整个开放的低矮的建筑园林的形状,能不能把十万平米消隐其中。这是我们提出的方案,是一个低层博物馆的设计,这是基于我们过去多年来对博物馆设计的心得,对十万平米的博物馆,我们认为观众不可能做到一天连续的参观,在这里面他目的性非常强的点对点的参观方式,我们希望通过分为四到五栋独立展楼的形式,使得开放的形态更适应上海博物馆超大规模的建筑体量。我们提出了分散式的布局方案,这是最终内部的一个效果。通过内部园林式的组织,把超大展馆参观带来的疲劳感化解在绿色的环境之中。
最终我们形成的和上海博物馆形成一个很好的对话关系,上海博物馆是相对封闭的,上海东馆将是一个比较开放的。最终我们提出这个概念,我们强调它是繁华都市中的东方园林,我们希望在上海面对21世纪再发展的一个城市阶段,为这个城市贡献一个重要的公共空间。同时为中国的博物馆经历20年快速发展之后,能不能找到一个新的博物馆的设计模式,我们是在上博做了这样一个探索。我们在青年竞赛中提出这样一个思路,在正式工程招标中,我们还是会有所取舍,有所调整。整个社会的需求,各层面的需求,跟你的需求是有距离的。建筑师如果秉持100%坚持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要做事情。我想我还是要做这个事情,所以我们的设计思路在招标阶段就进行了调整。最终你们看到的还是一个地标式的建筑,但是融合了我们竞赛中提出的开放式的园林结构,多尺度的,能够缓解疲劳感的这样一个设计。
我通过四个案例,阐述了我在同济大学做教师的一个设计的出发点,为什么要说有独立的人格呢?我不会人云亦云,社会上设计院或者别人做什么,我不会受他影响。按照我的判断,这个场地你要标志化的,我要把这个建筑放在地下。另外回归建筑学本体的基本价值观,要通过我们这个团队的设计,还是要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信息,那些本体的设计逻辑不会因为这个时代的快速发展而消失不存在。建筑学一些核心的东西还是不会改变的,如何为人更好的感知,更好的使用,这是不会变的。还有设计的定位,每个设计的题目,采取什么线索,怎么为城市作出更大的贡献,这是建筑师要强烈传递出来的。我们这个团队跟国内这些大院都有一些来往,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通过跟大家交往,持续的学习到很多东西,比如我们跟华南理工大学在投标场上经常相会,我们向他们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我们通过这种交手,一方面学习了他们优秀的地方,另一方面更加坚定了对自己的判断,坚持自己,遇到合适的时机,总归你有实现的可能性。第三,围绕着本体的设计价值观,设计理念,发展出相应的可以操作的设计方法,在我们看来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些设计方法诚然没有很多技术性的标签,没有很多所谓研究性的符号,但是我认为它是平实的,贴近本体的一种设计思路,依然有它存在的价值。
这是鼓励我作为一个大学教师一直存在下去的一个理由,我大概就讲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