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平:房贷风险可控 降准降息很难
近两个月来,各类中国经济数据出乎了市场预期6月、7月的M2-M1剪刀差屡创历史新高,各界对企业流动性陷阱的担忧加剧;今年上半年,建行、农行、招行等10家上市银行的房贷余额总额占同期新增贷款的42%左右,这不禁令人担忧房贷的潜在风险;与此同时,外汇占款持续下降,但降准降息迟迟不至,这又令人担忧,货币政策是否会由松转紧?即将召开的G20峰会又将对人民币汇率、全球政策协调产生什么影响?
面对市场的种种疑惑,第一财经记者独家专访了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
连平对记者表示,预计房贷政策不会大幅收紧。企业信用风险逐渐提高而房价不断上涨的背景下,居民中长期贷款也的确目前是相对于企业贷款更加安全的资产。
他强调,不能轻易判断居民住房贷款成为了上半年银行贷款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由于债务置换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企业贷款在统计数据中未能显示。考虑到这层因素,上半年银行所释放的企业贷款也并不少。
此外,连平认为,今年降准、降息很难,但整体货币政策仍将维持适度宽松。此外,监管层有能力保持外汇市场供求基本平衡,针对跨境资金流动和外汇的宏观审慎管理仍将继续发挥作用,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逐步被市场接受,人民币贬值幅度可控。
整体房贷风险可控
日报:眼下,新增房贷似乎成了银行的救命稻草。2016年上半年,建行、农行、招行等10家上市银行的房贷余额总额已经达到8万亿元,占同期新增贷款的42%左右,成为上半年银行贷款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主流观点认为,权衡风险收益比,房贷对银行仍具有很大吸引力。下一阶段的趋势有何预期?
连平:从近期的商品房销售数据上并未发现楼市热有消退的迹象。Wind数据显示,一线、二线、三线大中城市房屋面积销售情况分别为: 6月426.04万平、1536.63万平、564.14万平;7月437.07万平、1440.39万平、532.89万平;截至8月29日,分别已达387.87万平、1321.39万平、469.47万平。
即使多地祭出限购、限贷政策,由于新旧政策转换具有时滞性,短期内居民住房贷款仍会在每月新增信贷中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且在当前经济下行压力较大,企业信用风险逐渐提高而房价不断上涨的背景下,居民中长期贷款也的确是目前相对于企业贷款更加安全的资产。
然而这也并不能说明居民住房贷款成为了上半年银行贷款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由于债务置换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企业贷款在统计数据中未能显示。考虑到这层因素,上半年银行所释放的企业贷款也并不少。
日报:银行房贷明显放量,是否担心潜在风险? 银行会否收紧房贷政策?
连平:未来一个阶段,房地产调控总体上去库存,局部控地王和抑泡沫的政策思路不会变化。一些热度较高的城市可能跟进出台收紧措施,相应地区的居民住房信贷进而会受到影响。对于银行而言,住房信贷风险防范主要还是会更多地关注房价未来的运行趋势。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国内房价出现过短期的回调,也曾对部分开发性信贷产生了一定程度的风险压力,而居民信贷整体风险仍处于安全可控的水平。
眼下,大部分房贷都是用于首次置业,即首付贷都是三成,即使之后抬高至四成、五成,也不等同于银行收紧房贷,而是旨在短期控制需求、长远控制风险。
在国外,多数国家的按揭贷款和公司贷款之比约为1:1,远高于中国。
此外,在中国经济下行压力持续的背景下,货币政策将维持宽松,而不会收紧,短期的收紧无碍大局。今年,货币政策宽松、房地产去库存仍为主基调,三、四线城市去库存的任务仍然很重。
短期剪刀差收窄可能性小
日报:7月的信贷数据又着实叫人惊吓了一把社会融资规模增加4879亿元,预期增加1万亿元;7月M1-M2的剪刀差继续扩大到15.4%,再创历史新高。未来预计剪刀差是否会收窄?
连平:短期内M1与M2增速间的剪刀差出现明显收窄的可能性较小。主要原因仍是企业经营状况与投资意愿的调整需要时间,而对M2内部结构发生调整的主要推动因素楼市热短期仍未消退。M1与M2的剪刀差加大,很大程度上受到企业和居民交易与预防性需求以及经济环境等因素的影响。
就企业经营现状而言,当前国内整体利率水平偏低的环境,使得企业保有活期存款的机会成本较低,一定程度上构成了企业活期存款较高的环境基础。此外,在调结构和去产能的背景下,出于预防性和交易性的需求,企业在资金期限结构的偏好方面,也会更加倾向于选择灵活性更强的短期资金。而短期内,国内楼市尤其是一线城市楼市,即使各项政策收紧,仍出现价格持续上涨的一致性预期,这也会加速居民定期存款向企业活期存款迁移,一定程度上支撑M1和M2剪刀差的保持。当前M2增速所受高基数效应已开始体现,而M1所受基数效应的影响则相对滞后。随着M1增速逐渐受基数效应影响,M1与M2的增速差或将逐渐收窄。
(数据来自:央行调统司)
日报:中国陷入了类似企业流动性陷阱之中,货币政策宽松效力下降,难以有效刺激企业投资需求。降税降费是否将优于降息?
连平:当前提高企业投资意愿确实为破解当前国内经济症结的难点所在。而改变企业投资意愿属于资金需求端的问题,而货币政策通常解决的资金供给层面的问题,加之前期多次双降之后,市场对于资金以及利率的敏感性有所降低。更重要的是,需求端对于资金的使用和配置结构性分化严重,部分行业资产出现价格泡沫,而一些加工制造业则投资持续下滑。
破解当前这种结构性困难,释放民间投资积极性,简单而言要确保实体经济具有一定利润空间。目前在劳工和技术成本上升的同时,利润空间被挤压得很小。因而减税降费的财政政策肯定是必要的;另一方面则应控制部分行业出现泡沫化可能导致的资金配置结构性失衡,避免资金无法回归实体。
货币政策维持宽松 但降准降息很难
日报:面对剪刀差不断扩大的状况,央行似乎对于进一步降准降息持谨慎态度,年内降准降息的预期如何?
连平:事实上,进一步降准所直接释放的是银行信贷投放能力。从上半年的实际信贷投放已然不低。数据显示今年1-7月信贷投放8.74万亿,其中居民部门3.40万亿、企业部门3.53万亿。然而这只是未考虑地方政府债务置换影响下的数据。截至目前,今年已发行地方政府债券4.71万亿,保守估计其中有约3万亿为银行贷款。如此一来,今年的实际信贷投放已超过11万亿。由此可见,实际信贷增速不低的情况下,进一步降准和释放流动性非但不能很好地解决需求端的结构性问题,反而有增加部分资产价格泡沫化的风险。因此未来总量宽松政策应当慎用。
日报:央行近期连续进行14天逆回购操作,导致银行间市场Shibor飙升,国债期货跳水。如何解读央行的意图?是否存在货币政策收紧的可能性?
连平:需要明确的是,央行重启14天逆回购,并未预示货币政策收紧。近来银行间市场SHIBOR利率波动,国债期货跳水也实属正常现象,不必过于担忧。银行间市场短期利率波幅有所上升,可能局部性、小范围存在流动性缺口,央行逆回购操作是平抑此类波动之举。而国债期货是市场在对央行降准预期落空背景下的短时现象,而预期是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步修正。
央行连续通过公开市场进行调控,既反映出当前央行对市场总体流动性合理充裕的判断,也表达了其货币政策维持稳健中性的态度。
日报:央行降准、降息迟迟不至,未来是否会持续将重心从数量型调控向价格型调控转移?
连平:央行调控工具由数量型向价格型转型,应该一直都是央行的推进和探索工作之一。
由于公开市场操作其本身兼具数量型和价格型两种功能,既可通过数量预调和微调流动性,也能通过回购利率影响其使用他市场利率水平。因而,提高公开市场操作频次,增加公开市场交易规模可以说是调控工具转型的一个重要环节。
未来一段时间内,由于国内外经济金融环境相对复杂,美国加息预期重新升温,英国脱欧余震尚未完全展开。更关键地是前期国内稳汇率的措施刚取得一定成效。若是目前进一步降准、降息可能重新带来人民币贬值预期。加之前期多次降准降息后,货币政策边际效应显著下降,继续偏松可能得不偿失。预计央行仍以保持金融体系流动性合理充裕为主,并引导货币信贷平稳适度增长,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营造适宜的货币金融环境。
防范理财业务的影子银行风险
日报:此前,银行理财新规引发市场震动;近期,据悉,银监会在研究对表外业务计提风险资本,银监会希望引导这类资产回表,按实质重于形式的原则计提,以提高资本充足率的准确性。近年来,银行混业经营现突出,交叉风险也在加剧。如何看待近期的防风险动作?
连平:部分银行表外业务有影子银行的特征。银行理财业务早期投向银行间市场债券为主,后期非标纳入投资范围。理财资金以信托计划、资管计划为通道向借款人提供融资,以规避信贷额度控制,是一种典型的影子银行。
据统计,截至2015年底,在数量不小的影子银行中,有21.6万亿元理财产品,有10.9万元委托贷款,7.2万亿非正式或者P2P贷款,5.9万亿银行承兑汇票,2.5万亿金融机构贷款,2016年上半年影子银行的规模仍在增长。目前理财资金已实现多领域的投资,包括股权、债权及各类基金等,还包括与同业业务配合,将部分表内资产出表。应该看到,部分理财业务作为影子银行的潜在风险较大,若不加以严格管控,会对整个金融体系带来较大的风险。
监管当局对银行理财业务规范化发展的立场一直是明确的,早在2014年银监会曾颁布《商业银行理财业务监督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近期一系列举措也是沿袭今年以来监管机构对于金融行业排风险、降杠杆、去通道的政策意图,有利于降低潜在风险,引导和规范银行理财业务长远健康发展。
日报:如何在防风险的同时,不打击银行持续进行业务创新?
连平:对表外业务计提资本早已有之,保函、信用证等信贷类表外资产就有计提资本的要求。对部分理财业务计提资本,关键是要厘清对非标资产的责任认定,落实风险承担主体。
长期来看,商业银行积极稳妥开展表外业务、特别是开展财富管理业务的趋势不会改变,这也是商业银行积极创新,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的重点领域。预计在规范发展和风险可控的前提下,监管当局会鼓励和支持银行积极稳妥开展金融创新,更好地满足客户需求和服务实体经济。
中国G20应强化全球政策协调
日报:此次G20峰会的主要核心思想是通过结构性改革提振全球经济增速。发达国家此前指责中国经济放缓拖累全球,你认为这种说法是否有失偏颇?
连平:中国经济放缓拖累全球的指责本身就是不准确的。2015年中国经济增速6.9%,尽管比以往略低了些,但在全球仍是一枝独秀。中国经济稳定增长直接带动了境外消费、对外投资、进口等的增长,对全球消费、投资、贸易等拉动作用明显。中国近年来一直是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最大的国家,近几年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持续超过25%,预计这一趋势还会持续下去。
尽管中国目前经济增速有所下滑,但考虑到外围经济都各自面临可能更大的困难。综合而言,尽管中国经济增速下滑,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却可能进一步提升。更重要的是,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和实施、亚投行的成立等,还为世界经济提供了增长新空间和投资新平台。中国经济仍是世界经济重要的动力源和压舱石,仍是世界经济重要的引擎。
日报:作为此次G20的主席国,中国需要扮演何种角色,以何种方式推进结构性改革、提振长期增长?
连平:中国作为此次G20峰会的东道国,将在G20治理平台更多地承担推动者角色,并将在创新增长、全球治理改革和国际协调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一是推进以创新为核心要素的全面增长战略,提高世界经济长期增长动力;二是推动全球治理改革,包括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推进全球贸易、投资自由化进程、构建大宗商品的稳定机制等;三是加强国际协调(尤其是大国协调),凝聚各国的共识,形成利益共同体,加强政策沟通协调,共同应对全球政治、经济、金融风险的管控和应对。同时,将借助峰会契机,表现中国对内对外改革开放的决心。
未来中国将继续稳步推进供给侧改革,稳步推进三去一降一补,稳步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创新经济增长方式,加大经济结构调整,提振长期经济增长。促进中国经济更加平衡、开放和可持续发展。
日报:下一阶段,中国主要面临哪几方面的全球经济金融风险? G20所提出的全球政策协调是否有基础进行强化?
连平:未来中国的发展仍面临诸多外部经济金融风险。世界经济复苏缓慢,部分经济体陷入衰退;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英国脱欧问题继续发酵,地缘政治风险加大,国际金融市场波动加剧;美联储加息溢出效应不容忽视;部分欧洲国家债务风险依然严峻。
G20提出的全球政策协调具备强化的基础和条件。当前世界经济复苏缓慢,彻底消除后金融危机阴影,走出低迷,实现长期稳定增长,迈上发展新台阶夯,是各国的共同愿望。金融一体化快速发展,金融风险越来越具有全球传染性,各国都是利益攸关者,只有加强政策协调,才能更好应对金融风险。双边、多边机制的不断发展为加强政策协调奠定了基础。
日报:眼下,人民币对美元6.7的底线思维看似十分明显。当前人民币是否已经接近了一个均衡区间?
连平:均衡汇率水平是市场经过较长时间运作出来的。近期,美联储加息预期升温会对人民币构成一定压力,人民币仍有贬值预期。但加息预期往往会提前透支,且加息对美元指数的推动作用有限。中国经济增长大幅下滑的可能性不大,人民币将于10月1日正式纳入SDR货币篮子,深港通政策有望落地,监管层有能力保持外汇市场供求基本平衡,针对跨境资金流动和外汇的宏观审慎管理仍将继续发挥作用,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逐步被市场接受,人民币贬值幅度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