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村干部倒卖宅基地灰幕

  巨额资金流向不明 村民房屋面临强拆

  本报记者陈锋应辽产温州报道

  如果盖子不被揭开，黑暗永藏于内。

  温州苍南灵溪镇坝头村村民从一起官司中发现线索，追查后发现，村委会干部近几年涉嫌倒卖本属村民的大量宅基地指标，巨额资金流向不明。尤其严重的是，失去建房指标后，村民们的房屋无法转正，沦为“违章建筑”，或已被强拆，或面临着被强拆。

  村民颜维樟表示，他们持续不断地向有关部门反映，希望查清事实，还村民们一个公道，但一直未等到结果。

  1月17日，负责调查此案的灵溪镇纪委林书记面对《华夏时报》记者的采访，未作正面回应，仅以正在调查作答。

  一个官司揭开灰幕

  2011年，灵溪镇坝头村本地村民林修干与外来村民蔡起龙因宅基地纠纷诉诸公堂。此案经一、二审后，现已结案。

  这是极具“温州农村特色”的宅基地建房指标纠纷。在过去的十多年间，这样的纠纷在当地大量存在。

  苍南县法院的一审裁定认为，1998年9月，灵溪镇坝头村生产队成员将其地基卖给他人王道华建房，因王道华系非坝头村村民，无法获得该地基的建房审批手续。2003年，灵溪镇坝头村为加快该村示范村建设，将卖给外村人王道华等人的地基，套用本村村民林修干等人名字，向相关部门申报批地建房。2003年7月9日，苍南县政府颁文，同意林修干等10户建房10间。

  2004年10月，王道华将该地基转让给王春妹。2005年3月，王春妹又将该地基转给蔡起龙。2005年至2006年间，蔡起龙等人共同出资建成了坝头小区3-7幢楼房，蔡起龙分得其中一间套房。不过，由于政策原因，该房的房产证及土地使用权证均登记在林修干名下。

  尴尬的局面于是形成：拥有房产证、土地使用权证的林修干，却不是房屋的真正主人。更重要的是，指标被占用后，他就永久失去自建私宅的机会。于是，林修干向法院起诉，要求对方腾退房屋，“返还房产”。

  17日，林修干对本报记者表示，任何村民在当地建私房都需要建房指标(宅基地指标)，他提起诉讼的目的不是无偿占有该房产，而是要求对方支付使用自己名下指标的补偿。据介绍，建房指标在各地被赋予较高价值，而温州尤甚，最高被炒高到数十万元。

  不过，苍南县法院、温州中院均认定，此案涉及地基使用权属纠纷，属于土地使用权争议的范畴，按照《土地管理法》规定，应自行协商或由政府处理，而非法院受理范围，遂驳回林请求。

  在案件审理过程中，林修干的委托代理人在调查中偶然发现一份114位坝头村民拥有建房指标的材料，经村民们指认，很多榜上有名的村民发现其建房指标已被卖掉。

  村干部涉嫌倒卖他人建房指标、巨额转让费流向不明的灰幕由此曝光。

  114个指标疑似作假获取

  记者获得的这份加盖有苍南县灵溪镇政府的公告，其名为“关于落实坝头村住房困难户名单”，此表格罗列了114人名字，其日期为2001年3月。

  村民颜厥飘提供给本报的书面材料称，从2001年3月起，坝头村干部用本人、亲友或他人名义，冒充该村住房困难户，骗取政府用地批文，非法获得114间宅基地使用权，然后，将这些指标转卖牟利。

  颜厥飘表示，之所以说村干部骗取，是因为这份114人的名单中，除小部分为住房困难户外，大多数都是不符合建房政策的人员。而名单中许多人对自己获得指标一事并不知情，完全是村干部暗箱操作。

  林修干也向记者证实了上述说法：“从冒用我的名字申报指标，到指标被转让，我毫不知情。”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十多人是村干部的亲戚。经多位村民指认，包括前任村支书林某的妻子、两个侄儿、一个侄媳；前任村主任颜某的堂兄弟等3人；现任村支书颜某的父亲、伯父、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等5人；现任村副书记颜某的妻子、现任村副主任李某、原村干部李某等，各获得一间宅基地建房指标。

  村民们除质疑建房指标的获取存在作假之外，更对村干部涉嫌擅自转卖他人建房指标极度不满。

  记者在当地调查发现，这类建房指标的转让，是通过转让双方立写“卖尽地基契约”的方式进行的。多份契约显示，除买卖双方外，立契还需见证人、中介人、代笔人，而“见证人”项下，多为该村村干部的名字。

  以林时相、商月娇夫妇2006年转让给黄晓霞的契约为例，该契约写明买家为此支付给林时相11.5万元地基款。而在“见证人”项下，写着颜怡景、林修永、颜怡后、林时丸等4人的名字。据村民介绍，颜怡后、颜怡景为现任村支书、副书记，而林时丸、林修永则是原村支书和原村主任。

  商月娇的亲侄林修干表示，其伯父林时相已过世，而伯母商月娇告诉他，她只是领过一个800元的红包，从未领过11.5万元的地基款，也不知道所谓的立契转让地基一事。

  多位村民表示，他们掌握的多张契约上的所谓“卖尽地基字人”(卖家，即指标拥有方)，并不知晓转让事宜，也未收到转让款，大家怀疑买家支付的转让款落到参与立契的村干部手中。

  18日，正在参加温州“两会”的坝头村支书颜怡后在电话中承认，他曾“参与”过立契，但只是作见证，并未收钱。至于购买者支付的地基款，自己记不清，需要对照契约查看。

  记者获得的契约显示，建房指标的转让价格因转让时间不同而高低不一，从5万元到12万元不等，转让时间越晚，价格越高。就在不久前，一位陈姓村民获得18万元的补偿后，允许他人使用自己的指标建设私房。

  “如果我们的怀疑得到确认，村干部涉及的地基款估计以百万来计算。”村民颜维樟说。

  村民房屋面临强拆

  “在苍南，政府分配给各个村的建房指标很少，这些指标被人骗取后，符合审批条件的住房困难户就失去了机会。”多位坝头村民向记者表示，以2058人的坝头村为例，分配给住房困难户的建房指标只有114个。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2012年，坝头村数十户房屋被以“违章建筑”为由拆除，至今未获得任何补偿。村民颜维樟即是其中之一，他家4层半的房子建成使用已达19年之久。

  他愤愤不平地说，正是因为建房指标被他人占用，像他一样建房很早的村民也无法办理相关手续，结果在新一轮开发时，被政府以“违章建筑”对待。

  据了解，包括苍南在内，浙江很多地方在搞农房集聚改造，即将分散居住的农民集中在一起，以腾出土地用于其他开发。

  “如果按照政府的规定，目前坝头村至少一半的房屋属于违章建筑，都面临被无偿拆除的危险，许多村民现在非常惶恐。”村民颜厥飘说。他们曾多次向政府反映，但至今无果。

  1月17日，灵溪镇纪委林书记对本报表示，镇纪委收到村民举报后，已立案调查，目前还未结案。

  18日，几经周折，灵溪镇城建局副局长杨杰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初步查明，所谓虚假获取建房指标，是坝头村在政策受限的情况下采取的变通操作，目的是解决该村的历史遗留问题。至于倒卖建房指标问题，他承认确实存在向18个外村村民出卖指标的事，但“相信地基款由生产队向相关队员分配”，不存在村干部私吞的情形。不过，杨杰也表示，调查工作还未完全结束。